他開了一間店,叫做
The Moon,名字是在一次談笑嬉鬧中取好的,因為對方一臉不相信的跟他賭,要是他真的開了這麼一間店,她一定也會弄出一個叫做The Sun的東西來做相互輝映。

    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東西呢,他想,自己真的開了這麼一家店,也許有部分原因就是為了知道The Sun的真實面貌。

   

    店門被推開了,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瞳色墨黑而腳步如貓。

    這個年輕人常常在他店裡皺著眉頭像是哲學家一般的思考事情,他想著總有一天年輕人會出版一本學術論著的吧。即使身旁一堆友人,年輕人笑著卻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好像在想什麼其他事情般的心不在焉,形成一種刻意融入的違和感。

    什麼事情呢?偶爾他會稍微揣測一下,不過因為沒有線索,也沒有過剩的好奇心促使他特別深入的去了解年輕人的生活,只是會注意到他走來走去總是那副隱隱然的矛盾表情。

    很少看到這種表情,卻又能夠敏銳察覺,或許是因為他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提醒曾經有過這種神色吧。

    看起來像迷路的狗,對方毫不留情的取笑並且哈哈笑出聲來。

   

    「你幹嘛坐在這裡哭啊。」聞言,他縮在角落的小小身體一震,不敢循聲抬頭。

    「喂。」來人毫不留情的用腳尖踹踹他的膝蓋骨,看看他是否真的沒有反應,他有點生氣的側開身子,「原來會動啊。」語氣相當平淡的感想

    他終於因為對方的沒有禮貌而抬眼怒視,「走開。」

    「他們說你是私生子耶,私生子是什麼意思?」來者是一個女孩,聲音沒有同齡女孩的脆亮,反而有種淺淡的沙啞。

    被戳到痛處因而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他大叫:

    「我爸爸跟我媽媽生了我啊,我才不是私生子!我媽媽說等我敢自己一個人睡覺都不哭,就要來帶我回家!」

    「不是就不是,幹嘛哭啊。」她一臉不是很在意的回應,「我因為被我爸爸欺負,所以才過來這邊的,爸爸每次都讓我很痛。」

    很痛?一定是她自己嘴巴太壞了,才會被她爸爸打這麼痛。

    「那個爸爸不是我真正的爸爸。」她又補充,好像有點生怒又有點害怕的朝他走近幾步,伸出白淨的小手掌要跟他相握,他也有些畏懼的看著她,怕她又抬腳踢過來。

    「我幫你打那些罵你的人,你幫我打我爸爸,好不好?」

    這個女生叫小清。

    育幼院,第一年,他們都剛要上小學一年級。

 

    小清後來的確履行諾言在別人嘲笑他時面露兇狠的衝過去追打,那時候她才知道小清原來是育幼院童奉為大姊頭的厲害角色,漂漂亮亮的白色洋裝常被搞得像在泥堆裡打滾過,老師三番兩次勸不聽只好開始不讓她穿裙子了。

    她說沒有關係,反正自己本來就只想當帥氣的海盜,每天晚上都逼他跟自己共謀在育幼院附近建一艘獨屬於他們的海盜船,有一次還趁大家都睡著之後拖著睡到神智不清的他來到預定的建地。那邊本來就有一棟破舊的平房,因為長久沒有人居住所以顯得十分荒蕪,他半夢半醒之間覺得很害怕,快哭快哭的說他不想住在鬼屋裡面。

    小清打了他的頭,萬分嚴肅的聲明這棟房子就是海盜船,只要把裡面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當作他們的基地了。她還將隨身帶出來的一些小玩意兒一併藏到陰森幽暗的屋子裡去,認為海盜船裡就是該放些船長的寶藏。

    隔天,他也跟著把很多張考一百分的考卷藏到海盜船的脫漆櫃子裡面去。

 

    小清的媽媽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找她,把她帶回家一個周末再送回來。小清每次都很不開心,在老師懷中扭動踢打,掙扎著不要回去,她不想看到爸爸,但小清的媽媽每次都保證不會讓這孩子再跟爸爸見面,老師兩相為難下總是不得不應允,畢竟爸媽還是願意關心的孩子已經沒有很多了。

    不過每當星期一再見到小清,她總是腫著雙眼不想講話,有一次他問她怎麼了,她只是說很痛,爸爸又欺負她。他覺得船長怎麼可以被欺負就跑去找院長告狀,院長聽聞之後大為驚訝,那天晚上把小清叫去院長室講了很久的話,從那之後,小清的媽媽就不再來找她了。

 

    有時候他會跟小清說自己不能管理這艘海盜船,「我爸爸媽媽會來接我,這樣我就不能跟你去冒險了。」

    小清聞言突然笑了,意味不明,很輕很淡也很快匿跡。

    他當時只怕她是在生氣,也不敢多問些什麼,只好乖乖低頭認份的用樹枝在地上畫下許多格子與圈圈,當作他們海盜船的防線,一邊想著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才要來接他,他現在已經不怕一個人睡覺了。

    過沒兩天小清拿著一張圖畫到海盜船來找他,上面畫了四個人,後面還有房子啊,花啊樹的。他認老半天才認出小清扭曲的字跡在圖中兩個矮人旁註明了自己跟她的名字。

    「我也可以當你爸爸媽媽的小孩嗎?」原來後面比較高的那兩個人是他的爸爸媽媽,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媽媽才沒有捲頭髮,爸爸也沒有戴眼鏡。

    「你自己也有爸爸媽媽啊,幹嘛跟我搶。」他不太想分享只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且爸爸媽媽又不是海盜,這樣要怎麼一起住。

    「我會很乖的,不會再亂打人了。」她很認真,「我會每天早早起床自己綁頭髮。」

     他好不容易才勉為其難答應,爸媽卻始終沒有再出現。

 

     已經不再是誰的小孩了,從今以後都要自己一個人過生活,他過了很久才想通。

     想通的當下意外沒有太多感想,只是覺得即使關係再怎麼緊密的人,還是沒有誰能陪誰一直走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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