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

    


    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

    所以這種事情才會一再發生。

    ……不是這樣的，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跟妳沒關係。

    反覆說著自己的回答，他想要好好確認，伸手欲握她的手加強自己的肯定，卻發現抓了一把空。小清的聲音從若即若離到消失，都像是幻覺那樣碰也碰不得，只有水聲始終隱隱約約嘩啦啦作響。

    ＊

    「你不要再哭了啦，好吵噢。」小女孩猛力搖晃他逼他清醒，不過因為力道不夠大，整個人幾乎都趴跌在他身上了。

    ……小清？

    年紀好小，他剛來育幼院時，小清沒有這麼小的，身高還比自己高上那麼一點。

    「我沒有哭啊。」回答她的是自己現在的嗓音，因為睡太久起來感覺喉嚨乾啞無聲，聽來有些嘶嘶的聲帶震動。

    「你一直說要找爸爸媽媽耶。」她的眼睛好漂亮，眼尾的微微勾翹在笑的時候特別明顯動人。

    「我沒有，我知道爸爸媽媽去過新的生活了，所以我也要好好過新的生活。」小女孩裝懂的點頭，勾起他的笑意。

    「我討厭我爸爸，男生也很討厭。」她抬起下巴仰著頭看著她好一會兒，「你是男生嗎？」

    「是啊。」他笑著回答，發現小清穿著那件常常被搞得髒兮兮的白色小洋裝。

    「我也可以當男生嗎？」

    「可是你是女生啊。」奇怪的問題，她從小到大都一樣的怪。

    「我想當一個很厲害的人，可以把欺負我的人通通打跑。」

     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從小女孩圓圓的臉龐上看不出日後尖削的下頷，緩緩拉過小女孩，卻感覺到凜然而生的顫抖。

     他突然有點害怕，避開了小女孩的視線，眼簾映入的是她小小的肩頭。

    「你也被欺負了嗎？」他的手背被拍了拍。

    「我告訴你哦，拍一拍就會不痛了。」小小清的童聲稚嫩卻又帶著難以言說的成熟，「我都會自己拍拍哦。」

     ……拍拍就會好嗎，他沒有問出口。

     一大一小就維持著相互擁抱的姿態，他以為自己又要睡著的時候，小清突然掙扎著從他環抱中扭動出來，有些驚懼的哭了。他嚇一大跳，仔細一看才發現她是在作夢，連夢裡哭都沒有聲音的緊緊攢眉，雙拳緊握，睡得不是很安穩的樣子。

    他伸手幾次嘗試安撫性的鬆開小女孩的雙拳，看到兩人手掌大小的差距，突然頓住了動作，這麼大的力量落差，從小到大的陰影纏附，她還是在自己身邊好久好久，久到他都忘記她跟自己一樣只是個想要刻意忘記背後黑影的平凡人，所以才表現得這麼豁達又開朗。

    小清小時候好可愛，像是一個會自己吵鬧的玩偶一樣吵得他都沒時間思考自己的遭遇在外人眼中究竟是多麼可憐，只覺得很害怕這個會揍人的女生，如果不聽她的，下一秒可能就會跌個灰頭土臉。

    好的、壞的、哭的、笑的。

    可是他很信賴她，覺得只要抓住這個人的手，好像就可以多一點勇氣。

    明明很久以前的事情他卻總是惦記著，什麼東西該放手，什麼東西該忘掉，即使長這麼大了還是拿捏不出分寸來。

    如果張開眼睛發現剛剛的一切都是夢，他還是會好好地記住像是的確真實存在過。

    很想把一些屬於過去的美好東西留住，可是時間流動無情，常常慢半拍的察覺到什麼東西對自己而言很重要時，很多東西都已經不在了。

    不在的東西也沒什麼好珍惜了啦，小清曾經瞪著他，叫他好好搞清楚自己要幹嘛。

    當時的他覺得這種事情沒什麼好想，每個階段想做的事都不同，要自我預設反而綁手綁腳，嘴巴裡沒說什麼但心裡卻嫌麻煩的自己畢竟還是不夠成熟。

    不知不覺人也會長大。

    想盡己所能的保護一些什麼，即使當時光景早已煙消雲散，他還是看得到那些不起眼的片刻背後存留了他不想放棄感受的溫柔。

    ------如果人的一生是一朵花，他想讓這個小女孩的人生盡情抽芽然後燦爛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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