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所以想要。

那種想要的心情累積得太久太重,是不能用濃厚二字簡單帶過的渴望。

曾經以為這種奔跑是一場夢魘,只要驚醒就能看見七彩跳躍在眼前迸發繽紛。

然後再告訴自己那單調筆直頹壞崩圮的敗落不過是場夢。

直到被龐大又無以名狀的恐懼壓得喘不過氣來。

痛醒之後我一直流淚。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完全看不到顏色。

 

不應該回頭的。

在緊緊按撫胸口,還是旋身踏出第一步的同時,我聽到一聲細微的抽喘。

感覺有氣體擠壓逸出喉嚨。

後知後覺那是我的聲音。

原來我還有聲音。原來。

 

垂首看向自己蒼白的指尖。

在抖。

抖什麼呢。

試著交握雙手壓住那輕微的顫動。

突然覺得有點冷。

不知道走了多久,過於激越又過於懼怕的瑟縮心情漸次回流成原本的麻木。

反正也不過就是粉身碎骨。

這樣才有機會變成完全不一樣的人,

----------也許一出世就能抓握住所有的色彩。

放學。

感覺到身側背包的規律震動,我邊走邊翻找,拿出手機的剎那,瞪著上面發光顯示的姓名。

「喂?」任它在手上震動片刻,我按下通話鍵。

「喂。我是阿甘。」輕微沙啞的嗓音。

「我知道。什麼事?」走向校門口,接著準備向右走去站牌等公車,看了下錶,估計大約再過三到五分鐘我要搭的那班公車便會進站。稍微加快了腳步,一邊對阿甘短暫的沉默感到奇怪。

「我在校門口等妳,妳可不可以過來一下。」之後還說了一些不好意思這麼突然,希望我方便可以過去一下,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客氣話。不像他會說的,因此我微微偏側頸項,以為是阿甘打錯電話,正想開口問他是不是撥錯人了。

抬眸,頓住步伐。

前幾天從他家離開時我的確有告訴他自己所就讀的學校,所以他知道我讀哪裡並不令人訝異,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超出我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阿甘抱著小男孩,講手機。

是在對我講手機。

大概是發現我在通話中沒什麼反應,他又喂喂喂了幾聲。

然後視線移動。

阿甘看到我時還笑著抓起小男孩的手跟我揮了一揮。

越過他的肩頭,我同時看到要搭的那班公車從無人等待的站牌旁呼嘯而過。

看到光以後,也許可以看到花。

那是一片斷壁頹垣。

不去注意的話,跟一路延伸到目光盡處的破殘建築也沒什麼不同。

只是我以為我看到了什麼,所以凜然心驚地注意到它的特徵。

風化崩壞的牆隨著時間倒落堆疊,層層而上像株樹。

自然而然,卻又巧妙地封鎖住彼此的隙縫。

我走近了一些。

 

站上亂磚層成的高度,伸手撫上那斑駁剝落的牆。

感覺平貼其上的掌附著厚重的沙塵。

些微塵氣飛揚,陳腐濃重引出我一陣嗆咳。

環顧四週,什麼都沒有。

果然是看錯了。

審視自己完好無缺的手臂及小腿。

沒有。

沒有崩潰而死粉身碎骨。

我無聲的笑了。

 

有水滴在手背上。

好冷。

終於下雨了,不算感想的一句感想。

我抬眸想看。

光。

跳躍閃動在眼皮上。

白色中透著極淺淡的亮度。

揚眉便能看見的隙縫,好小好細。

就只有一點點而已。

混濁卻又清澈。

我不明白這種奇異的矛盾。

但胸肺立時像是被猛力刨挖般的疼痛驟縮。

 

我以為我已經不會哭了。

不會、不能也不敢。

太傷心就不能再繼續往前走了。

可是當我發現那透光隙縫旁長出的弱小白花,

卻拼命伸長手臂,奮力踮高了腳尖。

用手指輕輕碰觸到的當下,痛哭失聲。

和阿甘玩遊戲的那次,一開始猜拳決定誰出題目時,我出剪刀他出石頭。

花。

阿甘出的題目。

我延長,看到花。

阿甘馬上回應,也許可以看到花。

這句子帶著詭異的不通順,但又不算錯。

句子變成這樣是有點綁手綁腳難以切入。

看來他常玩這遊戲。

我看了阿甘一眼,決定在這句子的一開始加上逗號。

「哪有人加逗號的?」他瞠大眼,一副不敢相信自己沒想到這件事的表情。

「我只有加東西,沒有動到你講過的字。」我不帶情緒陳述他講解的規則。

「妳鑽法律漏洞。」阿甘指責,又悔又恨,好像已經輸了一樣,「可惡,妳確定妳是第一次玩嗎?」

「你也可以用。」

阿甘微惱的蹙眉,低聲說著好啦好啦可以用就可以用啦。

自暴自棄的樣子。

實在不明白這遊戲的重要性,不過是賭吃冰。

或許是他身上沒有錢再讓他揮霍了。

如果我贏了,他要請我,如果他自己也要吃的話,恐怕力有未逮。

正思忖情勢之時,阿甘一臉恍悟像是想到了一句很難接的句子。

他揚起笑說,

看到光以後,也許可以看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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